引子:二十年前,共產主義國家開始朝著資本主義轉變。對于過去的迷思我們現(xiàn)在知道些什么呢?哈佛大學的安德烈•施萊弗,一個出身于俄羅斯,在美國接受教育的經濟學家,將給出他的回答,并對當代政策制定者提出相關參考。 最近,紀念東歐和前蘇聯(lián)經濟改革20周年會議的組織者國際應用系統(tǒng)分析研究所,征求我對轉型教訓的評論。其任務大概是要我說說作為經濟學家,我的觀念從最初到現(xiàn)在發(fā)生了那些變化。這種事后不帶偏見的回味頗具挑戰(zhàn),但我愿意一試。我所寫的這段文字或許對未來的改革者有益,盡管今天存在的共產主義國家屈指可數。有些問題并非為共產主義國家所獨有;一些中央集權經濟傾向嚴重國家的問題與之相似。我這里所列出的是最為重要的七點。 第一,在所有的東歐國家和前蘇聯(lián),轉型一開始經濟活動就出現(xiàn)萎縮,在一些地區(qū)甚至表現(xiàn)的非常劇烈。其中在一些經濟萎縮比較早的國家這種狀況今天還在持續(xù)。俄羅斯經濟持續(xù)數十年的大幅衰退漫長的令人驚訝。經受最嚴重貿易沖擊的國家經歷了溫和的衰退(如波蘭和捷克斯洛伐克)?梢钥隙ǖ氖,一般認為真正的衰退比官方的記錄要溫和得多——非官方的經濟擴張,共產主義國家夸大其國內生產總值,削減國防預算等——但這并不意味著令人驚訝的衰退這一事實不存在。這些衰退與經典的經濟理論相悖:價格自由浮動可以馬上改善資源配置。這類經歷的主要教訓是,改革者不應期望經濟增長馬上恢復。經濟轉型需要時間。 第二,衰退不是永久性的。衰退之后,經濟復蘇和增長很快就遍地開花。二十多年來,在大多數轉型國家,大多數人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提高,雖然官方GDP數字表明這種提高更為溫和,并與各項生活質量相關的表現(xiàn)都不相符(再一次追問社會主義的國內生產總值的計算問題)。正如事前的預測,是資本主義發(fā)揮作用,使得社會標準有了較大幅度的提高。但是也需要謹記,有段時間看上去也是很不景氣。所以我們的教訓是:要有信心——資本主義真的十個好東西。 第三,產出的下滑不會導致民粹派來襲(Populist revolts)——這是許多經濟學家曾一度擔心的。的確有一些推進改革的政府下臺了,但不是民粹派所致。很多國家的政治被新經濟精英(New Economic Elites)而非民粹主義者把持,亦即將財富與其巨大的政治影響力捆綁在一起的寡頭們。從1992年的情況來看,這的確是一個巨大的意外。具有諷刺意味的是,民粹主義在一些東歐國家轉型了20年之后,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提升變得非常明朗之后借尸還魂。事實上,所有轉型國家的人民對轉型不滿,甚至在一些生活質量迅速提高的國度人們也不滿轉型(這一點本身就是另一個謎團和難題,未來的改革者要保持警惕)。但是教訓很明確:改革者無需擔心民粹主義,但要提防新精英的操控政治。 第四,經濟學家和改革者夸大了他們能力,他們認為有能力判斷改革的次序,以及一些策略選擇的重要程度(如私有化);叵肫饋,許多驅動改革探討的理論看上去都非常古怪離奇——是否應當先構建制度?公司是否應對私有化做好準備?是債券私有化還是共同基金私有化方案更好?漸進的私有化是否會奏效?幾乎各地的改革者,包括俄羅斯在內,都大大高估了控制力。政治和能力經常會干預并在很大程度上主導大部分的策略選擇。不過,大多數國家盡管選擇不同,結果卻得到了大致相同的教訓(白俄羅斯、烏茲別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例外)。轉型國家都在通過各種形式,用私有化和穩(wěn)定宏觀經濟,以及法律和體制改革來推進市場經濟。教訓是:不要過分謀劃向市場的轉型,也不要拖延,要等待時機。 第五,經濟學家過分強調了激勵的收益,而忽視改變一下人。社會主義經濟理論對激勵不惜重墨,但對人力資本輕描淡寫。共產主義制度下的優(yōu)勝者在市場經濟中有可能做的很糟糕。向市場的轉型是由一批新人完成的,而不是(在舊體制下)有激勵的老班子。我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意識到這一點并寫了下來,但這教訓對企業(yè)和政治家同樣深刻:你不能使守舊的人接受新事物,即便是激勵也沒有用。 第六,不要高估宏觀經濟危機和債務拖欠的長期后果的重要性。1997年到1998年之間,俄羅斯經歷了重大的危機,一些知識淵博的觀察家認為俄羅斯將回到二十年前,但1999-2000年俄羅斯就出現(xiàn)了較快的增長。類似的故事也適用于從東亞到阿根廷的其他地方。債務重組不一定會遺留下永久的疤痕。這一經歷對改革者來說是一次深刻的教訓,他們總是被國際金融界說嚇倒:不要對危機驚慌失措;危機的風吹得很快,來去匆匆。 第七,預測經濟比預測政治演變要容易得多。盡管幾乎所有的轉型國家都收斂為某種形式的資本主義,但政治經歷各殊,從完全的民主制度到原始的獨裁統(tǒng)治,以及處于兩者之間的諸種形式。政治表現(xiàn)似乎呈現(xiàn)著極強的地理發(fā)布模式,臨近西方的一些國家,特別是那些加入歐盟的國家,變得越來越民主;而一些靠近東方的國度則更顯專制。一些中間地帶的國家,包括俄羅斯和烏克蘭,二十年來政治道路左右飄搖。經驗教訓:中等收入國家最終將走向民主,但通向資本主義的道路會迂回。 作者:哈佛大學經濟系教授安德烈•施萊弗(Andrei Shleifer) 時間:2012年2月5日,原文鏈接:http://www.voxeu.org/index.php?q=node/7593 譯者:董金鵬,Thinkerdong@hotmail.com